当前位置:首页 - 文史天地 - 正文
文史天地
晏子的政治才能与品行
发布时间:2023/6/11    
 

晏婴(?—前500年),字平仲,世人尊称为晏子,莱之夷维人(今山东高密市),齐国大夫晏弱之子,历事齐之灵公、庄公与景公三朝,辅政长达50年,为齐国乃至春秋时代著名的贤相,与孔子基本生活于同一时期。史载晏子去世之时,齐景公哭之曰:“子大夫日夜责寡人,不遗尺寸,寡人犹且淫泆而不收,怨罪重积于百姓。今天降祸于齐,不加于寡人,而加于夫子。齐国之社稷危矣,百姓将谁告夫?”(《晏子春秋》卷八第十六)此痛惜之情,表明晏子确为齐国股肱之臣。在礼乐崩坏的春秋之世,能被三代君主所重用,足见晏子有过人的政治才能与品行。晏子其人其事俱见于《晏子春秋》一书,今就其政治才能与品行梳而出之,或有益于当代之官德与吏风也。

一、“为政以德”政治理念之执持 儒家理想的政治在于先养民,最后归结为教民,是为“为政以德”也。这样的政治理念一般能得到德行君子的赞赏,但未必能得到卑贱小人的拥护,特别是当一个地方民风浇漓时,更不能以当时之民意为参考。下面这个故事就说明了这个问题,《晏子春秋》(卷五第四)载:   景公使晏子为东阿宰,三年而毁闻于国。景公不说,召而免之。晏子谢曰:“婴知婴之过矣,请复治阿,三年而誉必闻于国。”景公不忍,复使治阿。三年而誉闻于国。景公说,召而赏之,辞而不受。景公问其故,对曰:“昔者婴之治阿也,筑蹊径,急门闾之政,而淫民恶之;举俭力孝弟,罚偷窳,而惰民恶之;决狱不避贵强,而贵强恶之;左右所求,法则予,非法则否,而左右恶之;事贵人体不过礼,而贵人恶之。是以三邪毁乎外,二谗毁乎内,三年而毁闻乎君也。今臣谨更之,不筑蹊径,而缓门闾之政,而淫民说;不举俭力孝弟,不罚偷窳,而惰民说;决狱阿贵强,而贵强说;左右所求言诺,而左右说;事贵人体过礼,而贵人说。是以三邪誉乎外,二谗誉乎内,三年而誉闻于君也。昔者婴之所以当诛者宜赏,而今之所以当赏者宜诛。是故不敢受。”景公知晏子贤,乃任以国政,三年而齐大兴。  东阿这个地方大概在当时属于萑苻之地,于是齐景公便委派德行高尚且执行力强的晏子去治理。他的一系列纠正民风之措施当然激起了窳民小人乃至权贵的不满,“三邪”“二谗”俱属此列。而那个地方像这样的人又很多,终至民怨沸腾,而齐景公不明所以,故不满也。但晏子认为,为政如果只是为了讨好民众而获得所谓满意度,那是很容易的,只要把当时纠正民风的政策反过来就行了。果然,这一招很奏效,民意立刻倒转,“三年而誉闻于君”。齐景公因此要奖赏晏子,晏子当然不能接受,因为这不是真正的治理,只是讨好民众而已。  晏子实际上告诫齐景公,治理不能以民意为唯一标准,特别是民风不纯之地,尤为如此。政治若没有道德作为基底,仅仅靠民意是极不可靠的(民主政治最大的问题可能是:民意与讨好民众不分)。这当然不是说不需要尊重民意,但这值得尊重的必须是教化之后的民意,而不是俗粗习恶之民意,故儒家讲“为政以德”。“为政以德”意味着两点:其一,政治固然要重视民意,但只有德行君子的民意才是可靠的;其二,政治的最终目标是要养成人的德行,而不是人的贪惰贵强。这就是儒家所说的“善治”,也是“平天下”之意。但要达到这两个目标,就要求在上位者“正”,这就是孔子所说的“政者,正也。子帅以正,孰敢不正?”也是孟子所说的“不仁而在高位,是播其恶于众也”。晏子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,正是这样严格要求自己的。 二、刚正而尽辅弼之责 在古代中国有内朝与外朝之别,内朝乃服侍君王私生活之所,但外朝是处理国家政务之机关,宰相是外朝的首长。然而,由于君王权力过大,常至于内朝与外朝不分,让外朝官员做君王私嬿之事。下面这个故事即见上述情形之一斑,《晏子春秋》(卷五第十三)载:    晏子侍于景公,朝寒,公曰:“请进暖食!”晏子对曰:“婴非君奉馈之臣也,敢辞。”公曰:“请进服裘!”对曰:“婴非君茵席之臣也,敢辞。”公曰:“然夫子之于寡人何为者也?”对曰:“婴,社稷之臣也。”公曰:“何谓社稷之臣?”对曰:“夫社稷之臣,能立社稷;别上下之义,使当其理;制百官之序,使得其宜;作为辞令,可分布于四方。”自是之后,君不以礼不见晏子。   晏子之所以严词拒绝,并非觉得做这样的事下作,有辱人格,而是希望确立一种客观精神。作为社稷之臣,晏子的事务绝不是侍奉君主的生活起居,而是处理公共政务,为人民服务,而非为君王个人服务,这也意味着“外朝臣子非君王之私臣,乃人民之公仆”之意。同时,晏子对于自己身边的人,也要求他们尽到弼辅之责,非仅佣仆之用也,《晏子春秋》(卷七第二十三)载:  晏子使高纠治家,三年而辞焉。傧者谏曰:“高纠之事夫子三年,曾无以爵位而逐之,敢请其罪?”晏子曰:“若夫方立之人,维圣人而已。如婴者,仄陋之人也。若夫左婴右婴之人不举,四维将不正。今此子事吾三年,未尝弼吾过也,吾是以辞之。”高纠侍奉晏子三年,亦可谓尽心也。但晏子之所以要辞退他,就是因为他只有奴婢之用,而无匡正之效,这显然使晏子很失望,因为没有尽到弼辅之责。 三、节俭而引淳朴之风 在古代耕作小农经济社会,节俭对于社会治理与政局稳定是非常重要的,特别是上层统治者,他们若能行节俭之风,对于节约资源是很重要的。晏子对此认识颇为深刻,于是,他从自己做起。下面就是《晏子春秋》(卷六第二十五)关于晏子严于律己的故事:晏子朝,乘弊车,驾驽马。景公见之曰:“嘻!夫子之禄寡耶?何乘不任之甚也?”晏子对曰:“赖君之赐,得以寿三族,及国游士,皆得生焉。臣得暖衣饱食,弊车驽马以奉其身,于臣足矣。”晏子出,公使梁丘据遗之辂车乘马,三返不受。公不说,趣召晏子。晏子至,公曰:“夫子不受,寡人亦不乘。”晏子对曰:“君使臣临百官之吏,臣节其衣服饮食之养,以先国之民,然犹恐其侈靡而不顾其行也。今辂车乘马,君乘之上,而臣亦乘之下,民之无义,侈其衣服饮食而不顾其行者,臣无以禁之。”遂让不受。晏子之所以节俭,并非生活困顿,乃因为作为一国之重臣,他需要以节俭的生活表率于百姓之间,以端正民俗,引领风尚,这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非常重要。

晏子相景公,食脱粟之食,炙三弋、五卵、苔菜耳矣。公闻之,往燕焉,睹晏子之食也,公曰:“嘻!夫子之家,如此其贫乎?而寡人不知,寡人之罪也。”晏子对曰:“以世之不足也。免粟之食饱,士之一乞也;炙三弋,士之二乞也;苔菜、五卵,士之三乞也。婴无倍人之行,而有参士之食,君之赐厚矣!婴之家不贫。”再拜而谢。(《晏子春秋》卷六第二十六)    晏子安贫乐道,且以为自己的生活远远超过了一般人,已经很奢侈了。这些都是很动人的品行,须知,奢侈固然不好,但节俭却不是一个人非行不可的德行,特别是当一个人境况足够宽裕的时候,能厉行节俭则更为难得。在这里,节俭已不是一个纯粹的经济考量,而是一个德行的问题,“俭以养德”,非虚言也。 四、重道义而轻美色 古代士以上的官员,往往妻妾成群,乃至君王常以美色赏赐臣子,女人仅为男人的饰品,男女之间很难有道义可言。但下面这个故事却表现了晏子重道义而轻美色之可贵品格:  景公有爱女,请嫁于晏子。公乃往燕晏子之家,饮酒酣,公见其妻,曰:“此子之内子邪?”晏子对曰:“然,是也。”公曰:“嘻!亦老且恶矣。寡人有女,少且姣,请以满夫子之宫。”晏子违席而对曰:“乃此则老且恶,婴与之居故矣,故及其少而姣也。且人固以壮托乎老,姣托乎恶,彼尝托而婴受之矣。君虽有赐,可以使婴倍其托乎?”再拜而辞。(《晏子春秋》卷六第二十四)    景公以自己年轻美貌的爱女送给晏子,但晏子以自己的妻子曾经也年轻貌美加以婉拒,这种重道义的行为读之令人动容,且“饮食男女,人之大欲存焉”,特别是对于位高权重的人来说,做到此点相当不易。 五、清廉而不贪 因为晏子节俭又不好色,故家里开销不大,这造就了晏子清廉而不贪之品格,晏子多次辞谢齐景公的封赐 晏子相景公,老,辞邑。公曰:“自吾先君定公至今,用世多矣,齐大夫未有老辞邑者矣。今夫子独辞之,是毁国之故、弃寡人也。不可。”晏子对曰:“婴闻古之事君者,称身而食。德厚而受禄,德薄则辞禄。德厚受禄,所以明上矣;德薄辞禄,可以洁下矣。婴老,薄无能,而厚受禄,是掩上之明,污下之行。不可。”公不许,曰:“昔吾先君桓公,有管仲恤劳齐国,身老,赏之以三归,泽及子孙。今夫子亦相寡人,欲为夫子三归,泽至子孙,岂不可哉?”对曰:“昔者管子事桓公,桓公义高诸侯,德备百姓。今婴事君也,国仅齐于诸侯,怨积乎百姓,婴之罪多矣,而君欲赏之,岂以其不肖父为不肖子厚受赏以伤国民义哉?且夫德薄而禄厚,智惛而家富,是彰污而逆教也。不可。”公不许。晏子出。异日朝,得间而入邑,致车一乘而后止。(《晏子春秋》卷六第二十八)    晏子以德薄而辞邑,景公以历史上的管仲相勉,但晏子以为自己不能与管仲相比。管仲使齐国独霸天下,而他只能使齐国为诸侯之一。更何况,如果晏子不辞封邑,会使国民留下一个“德薄而禄厚,智惛而家富”的印象,这是“彰污而逆教”的做法,对于齐国之政风民俗非常不好。即便管仲之于齐国功劳很大,但晏子以为管仲不加任何推辞地接受封赏,也是不对的。    景公谓晏子曰:“昔吾先君桓公,以书社五百封管仲,不辞而受。子辞之,何也?”晏子曰:“婴闻之,圣人千虑,必有一失;愚人千虑,必有一得。意者管仲之失,而婴之得者耶!故再拜而不敢受命。”(《晏子春秋》卷六第十八)  管仲之失,在《论语》里也有所论:“管氏有三归,官事不摄,焉得俭?”由此可见,晏子在个人修为方面比管仲严谨得多。有一次,景公厚禄晏子,被晏子推辞了。景公就问:“然则曷以禄夫子?”晏子答曰:“君商渔盐,关市讥而不征。耕者十取一焉。弛刑罚,若死者刑,若刑者罚,若罚者免。若此三言者,婴之禄,君之利也。”(《晏子春秋》卷六第十六)    晏子认为,若能对百姓薄税敛而宽刑政,就是对自己的奖赏。这种“以民之利为己之禄,百姓之利即己之利”之理念,不但难得,且极其感人,这才是真正的为人民服务。晏子不但自己清正廉洁,且以此来要求家人。    晏子病,将死,其妻曰:“夫子无欲言乎?”子曰:“吾恐死而俗变,谨视尔家,毋变尔俗也。”(《晏子春秋》卷六第二十九)    晏子以为,自己死后,齐国的民俗可能会变,但至少要求自己的家里不能改变原来既有的家风与传统,而巨室之家风传承对于社会风气的引领是非常明显的。 六、谦虚而持重 尽管晏子为齐国重臣,但其为人谦虚谨慎,绝不飞扬跋扈,这与历史上的权臣有很大的区别,且他的这种品格影响了周围的一些人。这可从下面这个故事看出端倪:      晏子为齐相,出,其御之妻从门间而窥。其夫为相御,拥大盖,策驷马,意气扬扬,甚自得也。既而归,其妻请去。夫问其故,妻曰:“晏子长不满六尺,身相齐国,名显诸侯。今者妾观其出,志念深矣,常有以自下者。今子长八尺,乃为人仆御。然子之意,自以为足,妾是以求去也。”其后,夫自抑损。晏子怪而问之,御以实对,晏子荐以为大夫。(《晏子春秋》卷五第二十五)    晏子不但自己谦虚持重,且认为这是所有官员应有的一种品格,故推荐了他的御者做了大夫,因为他的御者能听从妻子的劝告,认识到了谦虚持重的可贵。只有这种品格才能让官员有兼听之明,避免政治上的独断之祸,而历史上因为不能兼听而致政治祸乱的例子可谓比比也。 七、机智地维护国家尊严 晏子极有智慧,能临机应变,从而能顺利地从别人设局之中解脱出来,不但避免给自己带来尴尬,反而让对方陷入窘态,从而机智地维护了自己及国家的尊严。著名的“橘生淮南则为橘,生于淮北则为枳”之言,就是用来对答“齐人固善盗乎”的讥讽的,结果使得楚王发出“圣人非所与熙也,寡人反取病焉”之感叹(《晏子春秋》卷六第十)。下面这两个故事,也可概见晏子的睿智与机灵:    晏子使吴。吴王问行人曰:“吾闻晏婴,盖北方辩于辞、习于礼者也。命傧者曰:‘客见,则称天子请见。’”明日,晏子有事,行人曰:“天子请见。”晏子蹴然。行人又曰:“天子请见。”晏子蹴然。又曰:“天子请见。”晏子蹴然者三,曰:“臣受命弊邑之君,将使于吴王之所,以不敏而迷惑,入于天子之朝。敢问吴王恶乎存?”然后吴王曰:“夫差请见。”见之以诸侯之礼。(《晏子春秋》卷六第八)    吴为诸侯国,其君主不能称天子,只可称吴王。但吴国君臣为了故意使晏子难堪,要晏子去见天子。晏子随机应变,云是误入天子朝,不知吴王在否。这样,才给自己解了围,也使吴国君臣自觉无趣。

晏子使楚。以晏子短,楚人为小门于大门之侧而延晏子。晏子不入,曰:“使狗国者从狗门入,今臣使楚,不当从此门入。”傧者更道,从大门入。见楚王,王曰:“齐无人耶?”晏子对曰:“临淄三百闾,张袂成阴,挥汗成雨,比肩继踵而在,何为无人?”王曰:“然则子何为使乎?”晏子对曰:“齐命使,各有所主。其贤者使使贤主,不肖者使使不肖主。婴最不肖,故宜使楚矣。”(《晏子春秋》卷六第九)    矮个子晏子出使楚国,楚国君臣给他设置了两个难堪,其一是让他从小门入,他以使狗国者才从小门入而化解(意谓:如果楚国承认自己是狗国,我晏子就从小门入);其二是为什么齐国让晏子出使楚国(意谓:难道齐国没有人才吗?让晏子这样的人作为使者),晏子说:齐国人才很多,但齐国使者有一个规矩,就是贤能之人出使贤能之主,不肖之人出使庸怠之主,而我这样的不肖之人出使楚国是最适合的(意谓:楚国就是庸怠之国)。很显然,晏子机智地从对方的设局中解脱出来,不但让对方难堪,且维护了个人颜面与国家的尊严。 八、讽谏技巧得体有效 在古代,讽谏而匡正君王之过错乃臣子应尽之责,但讽谏君王是要有技巧与智慧的,不然,不但于事无补,且可能引致祸患。晏子在讽谏君王方面就颇有智慧:    景公好弋,使烛邹主鸟,而亡之,公怒,召吏欲杀之。晏子曰:“烛邹有罪三,请数之以其罪而杀之。”公曰:“可。”于是召而数之公前,曰:“烛邹,汝为吾君主鸟而亡之,是罪一也;使吾君以鸟之故杀人,是罪二也;使诸侯闻之,以吾君重鸟以轻士,是罪三也。”数烛邹罪已毕,请杀之。公曰:“勿杀!寡人闻命矣。”(《晏子春秋》卷七第十三)    晏子对于景公因为一鸟而杀人很不满,但却不直接责怪景公,而是数烛邹之罪而暗讽景公。这一智慧的暗讽起到了很好的效果,景公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,这一智慧的讽谏避免了君王过失杀人甚至滥杀无辜之恶果,不但救人一命,且能让君王醒悟。  可以说,晏子确实是齐国历史上的贤相,其政治功绩可能不及管仲,但其德行却远过于管仲。荀子论“持宠处位终身不厌之术”时云:  主尊贵之,则恭敬而僔;主信爱之,则谨慎而嗛;主专任之,则拘守而详;主安近之,则慎比而不邪;主疏远之,则全一而不倍;主损绌之,则恐惧而不怨,贵而不为夸,信而不处谦,任重而不敢专。财利至,则善而不及也,必将尽辞让之义,然后受。(《荀子·仲尼》)    以此诸端权衡晏子,皆足以任之。故晏子事齐三君而获重任而善终,绝非偶然也。太史公《史记·管晏列传》之赞晏子曰:“方晏子伏庄公尸哭之,成礼然后去,岂所谓‘见义不为无勇’者邪?至其谏说,犯君之颜,此所谓‘进思尽忠,退思补过’者哉!假令晏子而在,余虽为之执鞭,所忻慕焉。”〔本文系湖南省教育厅2022年重点项目“先秦思想中的形而上学问题研究”(编号:22A0082)、湘潭大学儒家文明与中国现代化研究中心资助课题的阶段性成果〕

 
主办:石首市博物馆
鄂ICP备15020208号-2  版权所有
Copyright 2016-2018 www.gsmlbwg.com All Rights Reserved
公安备案号:42108102000061